關於伏爾泰

一、
 
我不記得在哪裡看到伏爾泰說了一句酸盧梭的話:「看了他的書,我感覺他叫我們都像猴子一樣往樹上爬。」我想,八九不離十,伏爾泰說的應該是盧梭的「論不平等的起源」。因為他不喜歡盧梭,我也就不喜歡他。他的這一句話,除了顯示他的牙尖嘴利與膚淺之外,一無他物。
 
同樣的,每次當我看到有人引用他的那句「我雖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我也渾身不舒服。
 
從字面上讀這句話,理所當然的可以被詮釋為一種對於「言論自由」的堅持。然而,事實上,伏爾泰根本就不是一個奮力捍衛言論自由的人。西元1759年,啟蒙運動中的另一大思想家赫爾維修(Helvetius)寫的書遭受法國政府的審查,赫爾維修於是改寫。赫氏此舉受到當時其他文人的譏諷,笑他沒骨氣。伏爾泰的立場卻是支持霍氏。因為,他認為,唯有與當權妥協才能讓霍氏繼續他的寫作(The Ancien Regime, 128)。
 
整體來說,儘管啟蒙思想以強調「理性」、「進步」等概念,並以之來批判法國政府的落後,但啟蒙運動中的思想家大多是溫和而妥協的。除了狄德羅(Diderot)一人之外,其他人都少了一種捨身取義的烈士情操。
 
就客觀條件來說,啟蒙思想家出身不見得都很高,但啟蒙思想本身受到當時法國貴族的歡迎。因此,啟蒙運動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發源於上層階級的思想運動。法國貴族為什麼會支持啟蒙思想?因為啟蒙思想真正批判的對象不是君主專制,而是當時的天主教會與政府中的腐敗、落後等問題。啟蒙思想家很少挑戰過法王與貴族的權利,也從未想過要透過奪取政治權力來進行改革。「主權在民」、「代議制」等後來成為民主的基本定義的概念,在當時還不受重視(The Ancien Regime, 131-2)。
 
事實上,伏爾泰的歷史著作「路易十四」的主題就是在讚揚君主專制的好處。因為君主專制帶來安全與穩定,而穩定帶來富裕,富裕帶來文明(The Ancien Regime, 94)。
 
簡單說,「我雖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從來就不是伏爾泰其人的真性情。
 
甚至,在中、英文版中的維基百科都指出了,有學者指出這句話根本就不是伏爾泰說的。
 
 
二、
 
當然,伏爾泰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以及伏爾泰到底有沒有說過這句話,與這句話本身的價值是不相同的兩回事。但即使我們抽象的去思考這句話本身,也可以發現其中的問題。
 
首先、如果我們認為某人有一個確定錯誤的觀點,我們真的還要捍衛他提出、宣傳這個觀點的權利嗎?
恐怕不盡然。反例俯拾即是。德國人絕對不會允許為納粹宣傳的言論。美國人在公眾場合絕對不會允許涉及種族、性別、宗教歧視的言論。人類憑著他聰明的大腦,能說出的歪話有太多太多了,如果我們真要去捍衛每一個人說話的權利,不天下大亂才怪。髒話、謊話、侮辱、誹謗等等都應該被譴責、約束。這是很清楚的事實。
 
反過來看,如果我已經很確定對方說的話錯了,我還給予他發表錯誤的演論的自由,這常常是出於一種偽善、軟弱、鄉愿,甚至是我們自身的無知。如果你告訴某一個人「戰爭是減少人口壓力的一個有效手段」,這個人居然還同意你,你得懷疑這個人的思想與動機。事實上,一旦我們發現他人有錯誤的思想觀念,我們就應該予以糾正、阻止。
 
然而,如果我們遇到了錯誤的言論就應該反對,言論自由又得如何被保障?言論自由的真諦又在哪裡?
 
答案很簡單。我們之所以保障言論自由,不是為了刻意保障錯誤的言論,而是因為,若是真得追根究底,我們很多問題上面根本都不知道孰是孰非。對知識保持開放的態度,才是任何思想與言論之所以得以享受自由之保障的根本原因。
 
因為我們對某一問題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樣處理才好,我們才需要參酌各種不同意見。因為我們知道某些我們過去信以為真的思想往往都被經驗證明是錯誤的,所以我們才反過來去保障各種我們當下相信是錯誤的意見。因為我們知道「真理」是複雜、深奧、不可輕易掌握的,所以我們才允許各種意見在社會上自由流通。我們希望各種看似不相容甚至矛盾的意見彼此激盪、衝突、啟發,最終會產生一種近乎所謂「真理」的東西。
 
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一定得回歸洛克。洛克的「論人類的理解能力」(An Essa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一書有一個既像是不負責任又像是具備某種智慧的特點:每次遇到一個重大且關鍵的問題,洛克就說:「我不知道。」
 
正因為「我不知道」,所以言論自由才被賦予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因為「我不知道」,言論自由才有更積極而進步的實質內涵。若是沒有「我不知道」,所有的言論自由只是一種施捨,而不是必須。
 
反過來再看伏爾泰的那句話,其荒謬就很清楚了。
 
一旦「我雖不同意你的觀點」確立之後,其實已經沒有實質的「言論自由」之需要可言。一旦某個問題有了明確的答案,就算我們還允許不同的意見的表達與流通,剩下的問題其實也只是由上而下的教育,而非平等的溝通對話。「1+1」答案必然是「2」,其中毫無自由可言。若是有一個人說「1+1=3」,你可能願意保留給他自由學習摸索的空間,但你不會認為他有講這個話的權利。「我雖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呈現出來的頂多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同情、或寬容,而缺少對不同之意見的真正尊重。
 
更加糟糕的是,這句話其實是利用一種表面上看起來堂而皇之的政治立場,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狡猾的模糊了一個本來是需要在客觀知識上細察明辨的問題。的確,寬容並不容易。但是,這種寬容並沒有以知識上的開放態度作為基礎。相反的,當我們驕傲地說出「我雖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的同時,其實就是自認自己已經站在真理的那一方。我之所以需要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是因為我已預先假設你是錯誤的。另一方面,假寬大與包容之名,我也已預先否定了你的辯駁的正當性。
 
這種態度,正是「言論自由」真正的大忌。
 
因此,「我雖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其實是一柄兩面刃。表面上它好像是「言論自由」的工具,但實際上它包含了一種極為專斷的心態。我知道我是正確的,但因為我寬宏大量,所以我捍衛你說話的權利。然而,既然我知道我是正確的,如果我願意,我也可以全然否定你表達的自由。
 
 
三、
 
然而,就像所有抽象概念總免不了內在的矛盾,「言論自由」亦然。「言論自由」賜予我們表達任何的意見的自由,卻不賜予我們挑戰「言論自由」之自由。也就是說,「言論自由」本身必須是一種絕對之真理,如此才能保障其他意見不以真理之名去壓抑其他意見。
 
這樣的思維模式,卻非洛克的經驗論所能提供的。因為嚴格的經驗論必然導致否定一切「真理」的相對主義甚至虛無主義。這個難題困惑著美國的建國先賢。於是他們毅然決然放棄了洛克一脈的經驗論傳統,並勇敢而堅定的說出:
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這真是一個弔詭的事實。這個民主國家裡面的人們可以一方面盡其可能的接受任何一種新穎而激烈的言論,另一方面卻可以把幾條簡單的宣言與主張當作神話一般的來敬畏。顯然,在開放、包容、彈性之上,有些東西被我們當作神聖而不可輕易更擅的。在可變之上必有不可變者。能夠同時使兩種對反的力量兼容並蓄的存在,並此合作而不矛盾,才是民主與自由之難之所在。
 
 
 
 
 
 
 

[轉載] 媽媽希:年关难过之 Big 3 和 失业

 

我自己不懂汽車,也不懂工業。不過從我自己知道的一些經驗,我知道美國車是絕對拼不過日本車的。怎麼說呢?

 

以前我日本室友跟我講過一個故事。他說toyota汽車內部每個員工都有自己的信箱,所有的信箱疊在一起,就像我們在郵局看到的那種,像是一面牆一樣。他們內部有專門負責送發信件的信差,他的工作就是把每個人的信送進他們的信箱裡。toyota曾做過一個研究,就是這個信差應該站在信箱牆前個哪一個位置,這樣一來他平均塞信至每一個信箱的時間加總起來會是最節省的。toyota所要求的效率與仔細從這個小事就可以看出來。

 

那時候我對我的室友不是很瞭解,當時我感覺他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屑的樣子,可能覺得toyota做事有點太雞蛋裡挑骨頭了。後來我慢慢發現,真的,日本人做事都是這樣。小事我也不記得了。舉三個比較鮮明的例子:

第一、我室友以前有一陣子在看一本書,日文的。內容是教育讀者怎麼樣每天晚上九點睡覺,然後兩點起床。書中說,如果你真能如此,每天可以比別人多出多少小時的工作時間。經年累月下來,當別人還在為怎麼償清卡債苦惱的時候,你已經年薪百萬了。

第二、我室友有一個廚房專用的秤。他做菜的時候都會秤一下需要多少材料。譬如說,他煮麵的時候一定只煮一百公克的麵條。前一陣子他很高興的跟我說,他現在隨手抓一把麵條都很接近一百公克了。

第三、上星期有一次我看到他在秤煮好的米飯。我問他你在幹什麼。他說他需要知道他每餐要吃多少飯。我說:「難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要吃多少飯嗎?你不能用眼睛看一看來判斷嗎?」他說:「我要準確一點。」

 

把日本人做事的精神與美國人大而化之、可有可無的風格相比,如果美國做的汽車會比日本人好才有鬼。

 

回到美國國會的汽車抒困案。對一個從台灣來的政治係學生來說,這個抒困案會經歷這麼多的討論與困難是一個難以理解的怪事。

 

如果這個案子發生在台灣,我保證,這個案子會像消費卷一樣,在正式進入立法院討論之前,已經在政治正確的壓力下輕鬆通過。為什麼?如果雲門舞集燒個火,大家就可以把政府不補助藝文團體罵翻天,那麼,如果有一天竹科幾個攸關台灣整體經濟與數萬家庭生計的電子大廠,以倒閉關廠為威脅來要求政府金援,誰敢反對?台灣人一直不願意正視一個很清楚的事實:他們要的是一個社會主義政府。我們的政府在事實上也是一個社會主義政府(全世界有多少國家的健保比我們的"好"的?)。但是你不能跟台灣人這樣說。他們必須靠民主、自由、獨立、尊嚴等概念來維護他們僅存的一點自尊心。

 

以下是我朋友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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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难过之 Big 3 和 失业

 

这几天上下班路上都在听CNBC 关于要不要bail out big 3  所有人争论的面红耳赤 热火朝天
 
今天早上听到的是house通过了bail out 但是国会没有通过 其实也不是没有通过 而是国会要big 3做出非常明确的计划和可见的结果 UAW(united auto workers)主席说 国会的人根本就不懂汽车工业 他们开出的条件 是不可能被接受的 美国汽车工业的问题 不是一天两天才形成的 所以就算有计划也不可能立刀见影 在短短几个月之类见成效
 
GM应该是big 3里面最惨的一个 有多惨呢?如果没有bail out的话 就算工会无偿工作 GM最多能支撑到12月底 而且由于信用问题 所有的供应商都要求cash on delivery 不然的话就不提供汽车零部件 没有了供应 GM还造什么车呢 另外 就算有bail out, GM也计划明年2月1号 裁掉3000 entry-level worker
 
经济危机 最可怜的就是失业的人 尤其是在年末 本应该是合家团圆享受节日的快乐之时 却面临被裁员的局面 就算现在没有被裁员 也难保证明年有一份工作 Bank of America(美洲银行) 也宣布今后三年之内 要裁掉三万到三万五员工 如果我在那里工作 肯定会疯掉 明明知道会有被裁员的可能 却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  
 
不过 与其bail out那些濒临破产的“大企业” 还不如bail out普通老百姓 这样大家都不用为还不起信用卡、车子和房子而焦虑 同时也有银子消费 买东西的人多了 企业也就不会担心没有sales 供应商业不用担心收不到钱 员工也不用担心被裁员……依此类推 良性循环 大家日子都好过了
 
不过可惜只是痴人说梦 想想罢了
 
PS:伟大的毛爷爷说过 有条件要上 没有条件 创造条件也要上。 所以现在 有工作要做 没有工作 创造工作也要做。心里面蠢蠢欲动 想做做小生意 赚点小钱 也算是为社会为世界为宇宙做贡献   大家不用谢
 
 
 
 
 
 

功夫熊貓與德沃金

一、 浣熊師傅

台灣各界菁英前去聆聽德沃金演講的景象讓我想到「功夫熊貓」中的一幕。

蓋世五俠奇襲他們的浣熊師傅。浣熊師傅輕易的一一化解,還得意洋洋的說:"Well done, if you wanted to disappoint me."  話剛說完,烏龜大師的使者過來傳話,招浣熊師傅過去討論大事。浣熊師傅很緊張,夾著尾巴一溜煙的衝進青玉宮。烏龜大師報了噩耗,浣熊師傅於是開始了一連串的惡夢………

乍看之下,這類比沒有什麼不妥。烏龜是大師,德沃金也是大師。被烏龜招去的浣熊大有來頭。去聽德沃金演講的多半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看得更仔細一點,問題就出來了。

浣熊師傅也許武功天下第二、或第三。然而在電影裡,他卻是一個最失敗的人物。最初,他的得意門生背叛了他,他束手無策,好在烏龜相助,解決問題。或許正因如此,浣熊始終在烏龜面前俯首稱臣,唯唯諾諾。烏龜說大龍將要逃跑,他就下得屁滾尿流。烏龜說要辦比武大會,他沒有異議。烏龜莫名其妙的選了一個大胖熊貓當龍之傳人,他不解、不滿,但只能被迫接受。後來,多虧熊貓福至心靈地頓悟了捲軸的秘密,打敗了大龍,才拯救了浣熊一連串的失敗。

整個來看,浣熊一生都在仰賴別人的指引與幫助。儘管有一身不凡的武功,但他沒有自信。他沒有擊敗大龍的自信。他沒有反抗烏龜荒謬的選擇的自信。他沒有教會熊貓的自信。最妙的是,他從來不相信自己就會是那龍之傳人。儘管放眼身邊除了烏龜就屬他武功第一,儘管捲軸天天都在他頭上,他就是不敢去拿來瞧一瞧。

一個沒有自信的人對他人也不會有信心。他不相信烏龜的選擇、不相信五個徒弟可以打敗大龍、不相信熊貓可以成功。

客觀的論功夫,他可敬可佩。主觀的論人格,他其實跟和平村裡的匹夫匹婦一樣,懦弱、平庸、只能期待他生命裡的救星。大龍雖壞,但至少是一個可敬可畏的對手。他有武功、有膽識,敢憑著自己的力量挑戰天下第一。甚至,至於蓋世五俠,他們明知不敵大龍,卻也願冒險一試。最糟糕的就是浣熊,在華麗的外表之下,他完全沒有獨立、自主的人格。在徒弟面前他趾高氣揚,在敵人面前他就像洩了氣的皮球。若非他最後還有捨身取義的決心,他就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浣熊師傅的人格正是台灣知識界、文化界、政治界的菁英的寫照。在那一個小小的圈子裡,每一個人都趾高氣揚、自命不凡。雖然,我們也從未聽說這些人對人生、對文學、對歷史、對政治有什麼獨創又精闢的見解。

突然,大師駕到,每一個人都收拾起平常的高傲,聆聽大師的開釋,乖乖的做起大一新生了。大師宣教完畢,他們轉過頭來跟他的同胞說:「來,我告訴你大師說什麼。」彷彿若非大師的垂憐親訓,台灣人自己就搞不懂什麼是民主、就不可能開創屬於自己的思想或文明。

再說,除了那唯一一招擊昏大龍的點穴之外,誰知道烏龜到底強在哪裡?誰又知道他的智慧在哪裡?難道他不是在大敵當前的時候一走了之嗎?那麼,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德沃金到底為什麼是大師?他到底說了些什麼?為什麼可貴?為什麼難得?是否真有實用價值?是否適用台灣?

當然,真正的問題根本不在於烏龜與德沃金是否真是大師。關鍵在於浣熊與台灣人的自卑。

 

二、熊貓

三、蓋世五俠

四、聖誕歌曲